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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章故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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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濡畔见故人……”我重复着洪佐中的讲述,听的是如痴如醉,皱着眉头想了想说:“濡畔,应该就是濡河边上吧,所以,你就又回到北方,去地图上标注的地方了?”看着洪佐习惯性的抓了抓擀毡的胡子,狠命的吸着瓶子里的酒气,不由得我怀疑这个老东西是不是在给我编故事,这可跟他描述自己年轻时候青衣长发的形象相差甚远。

    “说的到轻巧。那张丝帛只画了大概的山峦水脉的走势,而且只绘出了局部,既没有画出方位,也没有具体的地方。若是你,你能找得到?”洪佐瞥了我一眼,指着我的手机说道“唉,若是当年我也有你这样的法器,随便摸几下就知道要去的地方在哪儿,也不至于天南海北的找了十二年,才寻到这濡水之畔。”

    “为了找到这个地方,你花了十二年?”我不免感叹现代科技,为我们这些现代人带来的便捷。纵使像洪佐这样神话一样的人物,想仅凭着一幅残图在广袤的华夏大地上找到某个地方,也是费尽心机的。“那你找到你师尊提到的故人了吗?”我继续问道。

    “故人……”洪佐似乎在回答我的话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:“谁是故人,洪佑吗?的确,我最想找到的就是他。只有找到他,我才可能知道真相,就算刨坟掘尸,我也要找到杀我师尊的真凶。不过,那份丝帛上面所述的内容,虽然是仓促完成,但从笔墨干涸的程度和字迹的工整来看,绝不是他老人家濒临羽化之时所留。在这个我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,师尊又想让我见谁?唉……可惜直到我身死于燕帅大营,也没有弄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。”  见洪佐提到燕帅,我又开始联想到不久前在落春营里的经历,随即问道:“你和燕九方又是怎么认识的?”

    当我提到燕九方的时候,洪佐似乎陷入了回忆:“经过跋山涉水一路打听,我终于来到濡河一带。十几年来,我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意。心中自以为破解师尊丝帛之意指日可待。可没想到的是,我沿着濡河流域从上游到下游搜索了几个月,也没有任何发现。我又在周边渺无人烟的山里苦苦寻觅,仍然是一无所获。”

    “此时已值隆冬时节,我七天水米未进,仅凭着术法调解气血,才能勉强支撑。我自从与路怀庸等人争斗伤了魂魄,体质便大不如前,加上不适应北方山间气候,身体越来越虚弱,以至于身染重病。那天北风呼啸,我浑身哆嗦的躲在林间背风,却被十几个鞑子兵发现。那时候北方边境依然战事频发,蒙古人经常凭借快马刀疾的长处,偷袭明朝的商队和汉人村落。他们见我在此,以为是落难的道士,便要抢夺我的长剑和包袱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平时,几个贼兵岂会被我看在眼里。只是这次我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,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举着刀向我砍来。就在这时候,密林中一阵呼哨之声,十几支雕翎箭当时便射倒了七八个元兵,剩下的想跑,却被一顿火铳放倒。就在我昏迷前,我便看见上百的明朝军兵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走到我的面前,等我再看见他时,便已经在军营之中了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,你就开始辅佐燕九方对抗不断骚扰边境的蒙古人。这不仅是因为他救过你,还因为你要将蒙古萨满挟持洪佑杀害垂阳子的仇恨,成百上千倍的报复在元人的头上,更因为你可以长期以这里为根据地,继续寻找未竟的答案,我说的没错吧?”我此时装模作样的开始分析着:“那么,宣威将军燕九方,会不会就是丝帛中提到的故人呢?”

    “燕帅虽然于我恩重如山,又待我亲如兄弟,我也报以全部的赤诚、忠心辅佐,还将窥蝉相赠予他。但我坚信,他并不是我要找寻之人。我本来以为自己身死再入轮回,一切往事便会烟消云散,没想到却阴差阳错的被紧固在人头里,得以躲过阴司的缉拿。而且还在几百年后见到了洪佑戴在身上的魂椟,岂不是造化弄人……”洪佐还想说什么,一抹红光却映照在房间里,晃的洪佐有些不舒服,不时往角落里靠去。这时我才注意到,我们已经整整聊了一夜,红彤彤的晨光照亮了天际。楼下传来环卫工人收拾垃圾桶的声音,早点铺子里蒸腾的热气,也在我家窗户上结成了一层薄雾。

    洪佐毕竟是个鬼灵,就算能在白天出没,也还是对日光和阳气感到不适。一夜没合眼,让我也感到非常疲惫。我强撑着打架的眼皮,将烟灰缸里冒尖的烟蒂倒进垃圾桶,又看了看早已经变成两瓶清水的二锅头,打了个哈欠说道:“老洪,今天就这样吧。阳气太盛对你不好,你先进玉坠里避避三光,我也好好歇会儿,有什么话等我醒了咱俩接着聊吧。”

    “自从化为阴身,我就不知道入眠的滋味儿了。真想再体验一把做梦的感觉啊……”洪佐见我实在困倦,感慨了两句,随即化作一股青烟,缓缓飘进了玉坠。我胡乱的洗了洗脸,刚要拉上窗帘睡他个昏天黑地,却听见洪佐的声音出现在了脑海里:“既然这魂椟在你这儿,你又算半个通灵之人,说不定也是冥冥中的安排……小鞑子,我们做个交易如何?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啊,有什么话不能等我睡醒再说嘛,好好,你说我听着……”我一边脱衣服,一边不耐烦的应付着。“你来助我找到  ‘故人’、以及洪佑的下落,作为回报,我帮你查明伤魂的原因,找到聚魂的办法。如何?”洪佐的声音继续响起。“哦哦,行!不就是这点事吗,等过完年上班,我问问我们头儿有没有办法,不成找找老梅也行,那帮人的招儿多着呢。行了吧,我要睡了啊,古德耐~”

    或许是违反了生物钟的作息习惯,又或许是听了一宿的故事,这一觉睡得我很不舒服。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元明之交那个混乱的年代,先是在空无一人的宫殿里独自坐着,然后有个声音说朱元璋来了,我就和老百姓一起逃难;一会儿又梦见自己来到了阴环冢,在悬魂梯里来回转悠,始终找不到出路;最后又梦见自己也进入了玉坠的内部,这里就像一个无边无垠的超大厕所,我试着去拉每一个隔间的门,却没有一扇门能拉得动。就在我好容易拉开一扇门的时候,只见一个黑影低着头站在里面。我还没有看清楚,此人却猛的抬起头,却是七窍流血、面色死灰的洪佐。他扑向我,掐着我的脖子,问我既然答应了他,为什么还不去寻找线索。我这才想起鬼是最认真的,你要是答应了他什么事,若是不尽心去办,它是不会饶过你的。这突如其来的一幕,吓得我猛的醒了过来。然而就在我睁开眼的瞬间,一张胡子拉碴的鞋拔子脸就在我眼前盯着我,惊的我差点心肌梗塞。

    “肖老二,你丫怎么进来的!你这样能吓死人知道不知道?”我冲着一脸坏笑的肖老二就是一脚,却被这孙子轻松躲了过去。我也懒得再跟他纠缠,翻身下床揉了揉脸。我此时的脑袋还是晕乎乎的,双眼火辣辣的疼。拿起手机看了看,已经11点多了。算了算自己才睡了5个小时不到,怪不得这么难受。“哎,不是……你他娘的是怎么进来的?你跟我打招呼了么你就进来,啊?万一我带个姑娘回来过夜,你这叫什么事啊?”虽然我和肖老二同住在一个小区里,但我很确定自己没给过他我家的钥匙,也没说过随时欢迎他来的话。

    “哥哥我这不也是惦记兄弟你嘛,再说哪个姑娘能看上你一个白天都能见鬼的结巴啊……”因为放假的缘故,同样是光棍汉的肖老二很是不修边幅,似乎几天都没刮胡子了。这孙子不客气的从我的烟盒里掏出香烟点上,依旧嬉皮笑脸的说:“这离过年还有几天呢,我琢磨说没事找你待会儿呗。我在外边敲了半天门你也没动静,我寻思你是被鬼索命了,还是让鬼附身了,所以本着对革命同志的关心,从地上捡了半根铁丝,这不就进来了嘛,嘿嘿……哎不是,这都几点了,你怎么还趴窝呢?走,咱俩外边吃点东西,下午陪哥哥上潘家园走一圈去。”

    “哎不去不去,我跟你说,我这都一宿没睡觉了……等会儿,你说去哪儿?”  肖老二一提到潘家园,我脑子里顿时灵光一闪。这枚玉坠就是我在潘家园淘换来的,下午过去找到那家店铺,和老板盘盘道,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。于是我简单收拾了一下,和肖老二下楼找了家面馆,一边吃着一边向他聊起了洪佐的事,听的肖老二也是瞠目结舌。吃饱喝足之后,我们便打车来到了潘家园旧货市场。

    由于临近年末,不少店铺已经提前歇业,又赶上工作日,所以整个市场里的人并不多,空空荡荡的有些萧条。肖老二此行,是准备趁着人少,过来看看能不能淘到一些核桃、手串一类的精品尾货,等过年回家的时候,在亲戚朋友面前显示显示自己的文化内涵。我的心思都没在这些东西上,和正在跟地摊摊主划价的肖老二打了声招呼,便径直向那家名为“璞秀阁”的店铺走去。

    那家小店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,我上次来的时候就没什么人,今天就更加冷清。由于天气寒冷,整条巷子里只有我一个人。当我凭着记忆好容易找到那个写有  “璞秀阁”三个字的牌匾,却发现这家店铺的大门却紧紧的关闭着。我上前拉了拉门,不出所料,大门从里边被锁住了。莫非也是提前回老家过年去了?我心里暗暗想着。可是又转念一想,上次那个核桃皮满嘴的京腔京韵,显然是当地人。而且门既然是反锁,说不定只是没开罢了。“老板,璞秀阁的老板在吗!老板!”  我有些不甘心的拍起了门。随着我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大,旁边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。

    “哎哎哎,干嘛呢你这儿?我这儿刚把孩子哄着,你这一顿拍又哭上了!怎么还拍起来没完了……”一个披着棉袄的大姐,从隔壁的院子里走出来,皱着眉头向我不客气的说道。我这才意识到在这样一条安静的巷子里,我闹出的动静已经影响了别人的休息。

    “哎呦,大姐对不起啊,我这有点着急,没想到打扰了您,这怎么话说的您看……”看见大姐向我投来怀疑的目光,我赶紧解释:“您知道这家店的老板去哪儿了吗?”“你又没花钱雇我给你看着,我哪儿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啊!”大姐京味儿挺足,显然是余怒未消。

    “对对,您看我这话说的……”我赶紧陪了个笑脸,冲着女人点头哈腰的说:“是这么回事,我上个月在他这儿买了个物件,当时他给我吹的云山雾罩,楞是要了我三万八!当时我是半信半疑,拿着东西就找我一个懂行的朋友鉴定去了。结果您猜怎么着?特么假的!这给我坑的那叫一个难受呦。大姐您想想,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,这老小子坑我,我能就这么过去么?哎这事要放您身上,您能不着急,不使劲拍他门吗?!”

    要说这京城的老百姓,虽然有些天子脚下的傲娇,嘴上不饶人,但是非观念极强,谁有理就向着谁。我这么一顿胡说八道,倒是让这位大姐抱着肩膀仔细的听着,听完我的话,思考了一会儿说:“你要找的这人,是不是一个满脸核桃皮,一天到晚穿着唐装?”

    “对!就是他!大姐您认识他吗?”

    “不认识。这人不是我们本地的,就是在这租的门面。你别看他说话拿腔拿调的,那都是后来学的,就为了装本地的买卖家儿,好蒙你们这些逛古玩市场的冤大头。”大姐似乎也忘了哄孩子的事,与我攀谈起来:“你是不知道,这人从来都不跟我们多说话,就连租给他房子的户主,也就知道他是关中一带的人。他这儿时不时就来一些鬼鬼祟祟的主儿,看样子哪儿的都有,有的像关外的,有的像南方的。都是大夜里的来,天不亮就走。指不定是干嘛的呢。”大姐故作神秘的向四外看了看,小声的对我说:“我听我们街坊老夏说,前天夜里他出来上茅房,正看见那核桃皮关了店门,跟着几个穿黑皮大衣的人走了。从那以后,就没人看见他啦!小伙子,我看你这钱是要不回来了,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……”

    大姐后边的说的,无非就是劝我年纪轻轻要上进,少研究这些没用的,别玩物丧志之类的话。我随声附和着,直到大姐听见孩子哭闹跑回了院子,我还在为失去线索而惋惜。

    “老尹,你怎么跑这儿来了?让我这顿找啊……”肖老二喘着粗气从远处跑了过来:“天儿也不早了,咱赶紧回吧!哎哎,你看我这星月菩提的手串怎么样?还有这个,小叶紫檀四面佛,好看不?这俩一共多少钱你猜猜?”

    “哎呦!”我故作惊讶的说道:“这做工,这雕花,你瞧瞧,没20块钱肯定下不来啊!”这话一出肖老二可不干了:“你特么别装孙子,什么20,跟你说这俩加起来要了哥哥三百……!”

    “你们好,请等一下。”就在我们正准备转身离开璞秀阁的时候,三个身着皮夹克的陌生男子挡在了我们面前。刚才我和大姐说话的时候,巷子里还有这几人的身影,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?我向四外看了看,除了我们几个还是空无一人。卧槽,不会是听说我被坑了三万八,认为我是哪个大老板家的少爷羔子,想要找我“江湖救急”吧?那特么都是我瞎编的啊!

    “你在这家店买过东西?什么时候买的?买的是什么?”带头一个戴墨镜的人不露声色的问我。这下我更确定他们是冲着我的钱来的。“不是,大哥……”我有点语无伦次的说:“刚才那些话都是瞎编的,我什么也没买过。我就是找这人有点事……我没钱,我真没钱!”

    “有事,有什么事?”墨镜男把手伸进了怀里,掏出一个印着国徽的证件在我面前晃了晃:“我们怀疑这家店铺的经营者涉嫌盗掘古墓、倒卖文物,刚才我们已经听到你和那妇女说的话了,现在请你和我们走一趟,配合我们调查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冤枉的,你们不能抓我!”自从在落春营进过王所长的办公室,我这辈子还没有被警察请去喝茶过。我一边被两个警察夹在中间往前走,一边冲着想过来又有些犹豫的肖老二喊道:“快,快去请如来佛祖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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